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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4章 白骨精(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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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赵谦拿起毛笔,在纸上写下‘知难行易,知易行难’八个字。看了看字,继续在报纸上写了一遍。因为字体并不大,一张报纸上能写超过两百个字。‘知易行难,知难行易’反复的写,却没有任何一个字能够让赵谦满意的。

    好不容易把报纸的一面写满,赵谦放下笔。坐回到椅子上,他开始怀疑自己老爹怎么就那么厉害。别人能有一项东西令世人普遍佩服也就罢了,为何他老爹能马上打天下,能下马治天下,还能写一手令人无比佩服的银钩铁画瘦金体字。

    王羲之与颜真卿的字,赵谦的确在大宋博物馆见过。他个人觉得,老爹赵嘉仁的字也未必就不如两位。赵谦自己却没能继承老爹的这份天才。

    实在是忍不住,赵谦向组长陈旭阳请了假,请假理由是‘向赵官家讨教事情’。陈旭阳并没有拒绝,看着赵谦的背影,陈旭阳只觉得赵官家身为皇帝,竟然能让太子三十多岁还跟小孩子一样急匆匆前去讨教学习。这份对孩子的耐心,这份父子之间的深情,实在是太稀奇了。按照普通情况,不该是‘最是无情帝王家’么?

    赵谦一点都不觉得奇怪,他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。不管是老爹老娘都不是那种稍微说一句话,就会气冲冲的类型。他们生气的理由大多数只是赵谦没有能够控制自己的能力。

    出门后骑上自己那匹栗色的温血马,赵谦催动坐骑快步行进。和大宋的普通马匹相比,赵谦曾经以为分为热血马的阿拉伯马就已经是极好的。与大宋配种出来的温血马相比,阿拉伯马就显得太容易冲动。骑在温血马上,马匹步伐快捷轻盈,不管是速度还是稳定程度,都让赵谦感到如臂指使的顺畅,让人完全感受到了骑马的快乐。

    等到了新建的大工地上,赵谦经过外围卫戍师的保卫层,又过了警卫团的保卫层,最后才直奔老爹所住,由老娘牵头设计的‘开封后乐园’。看得出,老娘秦玉贞对于后乐园非常有印象,哪怕是到了开封也没有忘怀。

    在杭州的后乐园在西湖旁边,开封比较有名的水面算是潘家湖与杨家湖。这两个湖在旧皇城附近,新的大宋核心地区距离旧皇城颇远。新地区是用来给官家与重臣居住,以及各种重要的朝廷部门办公场所。就利用原本已经存在的无名凹地直接挖出一个人工湖出来。

    就见正在施工的人工湖地面铺上了铁轨,工人往铁轨上的铁车里填土,一排车里装满土,就有新的机器转动动钢缆卷轴,把车辆从大坑里拉出来。

    赵谦催马在坑边看了一阵,这才拉着缰绳让马原地转了圈,向着老爹暂住的地方前去。马匹十分顺从的完成了所有命令,等赵谦跳下马的时候他轻轻拍了拍马的肩胛,表示自己的感谢。

    老爹此时正在普通的房间里办公,完全搬进新的住宅区还得一段时间。但凡是大兴土木都需要时间。赵谦并不觉得奇怪,见到老爹暂时没空,赵谦就去见他老娘。母子两人坐下之后,赵谦就直接说道:“娘,我觉得我浑家不如你太多。”

    这话让秦玉贞先是一愣,接着露出了开心的笑容。她笑了片刻,这才答道:“那可是你的错。不要怪到你媳妇身上。”

    “啊?怎么就成了我的错?”赵谦愣住了。

    秦玉贞仔细看着自己的儿子,叹道:“我和你爹之前正好谈过此事,本想着怎么和你讲,没想到你自己先看出来了。大郎,你是真的长大了。”

    “这和长大有什么关系?”赵谦搞不明白老娘的心思。

    “我曾经以为我这辈子都比不上你奶奶。”秦玉贞发自内心的说道。说完之后看向自己的儿子,看到儿子还是完全不明白的模样,秦玉贞乐了。婆媳关系是非常微妙的心情,秦玉贞觉得儿子大概是永远理解不了。

    所以秦玉贞就开始讲儿子也许可以理解的部分,“我觉得你奶奶能教养出你爹这样的人物,那得多厉害才行。后来我终于明白,你爹这样的人乃是天授,几百年未必能出一个。所以我没什么好羡慕的。至于你媳妇,还有你,虽然出色,却不是和常人有什么不同。这就是我能关系能教育的。”

    赵谦还是不明白。不过他此时有所感悟,于是闭口不言,只是聆听。想弄明白老娘到底在讲什么。

    秦玉贞继续讲述道:“你觉得你媳妇不如我,我是觉得你比你爹穷,弄得你媳妇比我穷太多。若是没有管过那么多钱,哪里能长进。真的人物,可都是用钱砸出来的。所以你爹说了,准备给你家业。”

    赵谦心中莫名的就激动起来,但是他还谨慎的问道:“这个给家业是什么意思?”

    “就是给你钱啦!”秦玉贞有些无奈的叹道。

    这些事情其实也不是秦玉贞自己想出来的,而是赵嘉仁先提出来,秦玉贞以她的经验和聪明接受的讨论结果。陈太后自己就是进士家族大户人家出身,自己带的嫁妆就比赵嘉仁的老爹赵知拙要多。

    到了赵嘉仁这一代,更是年纪轻轻就有了偌大产业。秦玉贞自己本就有丰厚的嫁妆,之后又管家务,几次搬家还扔了许多累赘的嫁妆。回想起来,也算是‘糟害’了许多值钱的玩意。有过如此之多的经历之后,秦玉贞也三十岁就当上了军属联合会的会长,出门干办很多事情。有如此之多的经历之后,如果比不过一个大学毕业之后差不多就只在家生孩子的家庭妇女,那倒是奇怪的事情。

    孩子身上体现出来的都是父母的言行水平,秦玉贞当然不希望自己的孙子是个无能之辈。此次赵嘉仁提出之后,秦玉贞用脑子就想明白了这些。虽然想到要把好大一笔家产给儿子,并且让媳妇掌管,秦玉贞的身体就生出各种负面的反应,让她心如刀绞。但是这等事情也必须干下去才行。

    赵谦也是第一次听到老娘说自己穷,仔细想想,和老爹一比,他是真穷。且不说老爹的皇位,自家老爹可是能够凭借自己的家产供养整个朝廷的人物。当年老爹逼着小皇帝禅让,朝廷里面那些官员绝大多数一言不发。虽然说是神器本无主,有德有力者居之。但是这帮人知道自己到底吃谁的喝谁的,自然也不敢再多话。退一万步,假如他们支持小皇帝,逼的赵嘉仁离开朝廷。这帮官员第二天就得自己吃自己。很多官员们就是因此而一言不发。

    如果老爹给了自己一笔钱……想到这里,赵谦突然傻笑起来。这是身体的自然反应,让赵谦都吓了一跳。

    秦玉贞被赵谦的傻笑逗乐了,她完全能理解这种傻笑。按照赵嘉仁所讲,‘情绪是源自肉体,思辨才是纯脑力的工作’。有了钱,感觉到自己富裕了,肉体自然就会有这样欢喜的表现。秦玉贞觉得自己在这方面的水平胜过赵嘉仁,赵嘉仁这家伙身上好像并不存在‘吃喝玩乐’这些基于肉体的欲望。就算是有,也非常淡薄。相对的,这家伙在脑力运用上,有着异乎寻常的热情和精力。秦玉贞无数次尝试追寻这种脑力运动,都发现自己根本追不上赵嘉仁的思路,最后只能心烦意乱的放弃。

    也许是觉得傻笑未免太傻,赵谦最后收起笑容,问道:“既然要给,给多少?”

    “先给你……一千万贯。”秦玉贞肉痛心痛的说道。

    “哈哈!”赵谦的肉体立刻就有了反应,虽然赵谦很想让自己镇定下来,却还是忍不住继续大笑出声,“哈!哈哈哈!”

    秦玉贞本来觉得好笑,看着儿子很想用脑子的理性压制感性,却做不到的模样,她又觉得有些悲伤。赵谦是个好孩子,很多地方颇为类似他爹。但是赵谦这辈子是真的没钱。原本他还与一些退伍军人在辽东办了个人参种植场,结果这娃没经验,后来干脆就没想过自己还有那个买卖。看这糊涂蛋根本没有管理自己钱财的经验,秦玉贞只能私下派人前去把人参养殖场管理了赵谦的那一份。这一千万贯,其实有两成还是赵谦自己的钱。

    赵谦好不容易忍住了笑意,不好意思的说道:“娘,我失态了。”

    秦玉贞叹道:“你要是不失态,我倒是会害怕。这时候高兴才是对的。另外,让你媳妇带着孩子们来见我,我本来想着这里修好之后再让他们来,现在看,得提早了。”

    赵谦和老娘谈完话,在等自己老爹的时候,只觉得自己好像身处梦中。这种天降横财,真的完全不真实。甚至不真实到比自己当皇帝继位都不真实。

    一千万贯是个什么概念呢。若是修运河,土地适合管理得当的话,能修上百里。如果在黄河上架浮桥,能架起几十座。要是只用能通行的标准,架起一百座都每问题。当年北宋丞相们能为了争夺一个有几十万贯陪嫁的寡妇打架。现在大宋交钞的币值非常稳定,已经大有一文交钞追上北宋一文铜钱币值的意思了。

    不过赵谦这些年也见过很多钱,水利厅最不缺的就是钱。赵谦自己廉洁自律,从来不取分文。所以弄到自己吃个死工资。虽然工资也不少,与经手的钱相比,倒是不算什么了。

    就在胡思乱象间,秘书前来请赵谦过去。赵谦很快就见到了自己老爹赵嘉仁。

    “何事?”赵嘉仁靠在椅子上问。

    赵谦看着老爹,在他记事开始,老爹好像什么时候都被书籍或者文件包围着。赵谦太习以为常,现在才突然发现老爹真的太辛苦了。

    “爹,我有事情请教。”赵谦拉椅子坐下,然后讲述了自己起了‘戾气’的事情。

    对于何学长提出的那个典故,赵嘉仁笑道:“原来是用了《唐雎不辱使命》做例子。”

    “这例子有什么不好么?”赵谦问。

    “这例子很好,不过有句话,我想问你。天子之怒,伏尸百万,流血千里。布衣之怒,亦免冠徒跣,以头抢地耳。这两者有何不同?”

    “啊?”赵谦从来没这么考虑过。想了一阵之后,却忍豁然开朗,喜道:“哈哈,竟然没什么不同。”

    赵嘉仁赞许的点头,“没错,秦王也就是这么一个水平,所以举的例子只有身份不同,却没有本质不同。”

    “那戾气呢?”赵谦追问,他觉得自己老爹的水平比何学长高。

    “戾气这东西,其实基于你自己感觉你是个弱者,靠规则,你是赢不了那些家伙的。我虽然很想说,我们不要求结果,凡是目的导向,那就一定会很惨。不过一个人可以过程导向,但是对于那帮目的导向的,你也得能够运用规则制得住他们才行。如果你能制得住他们,哪里还有戾气。反倒是该那帮家伙们气的积累起戾气。”

    说完,赵嘉仁淡定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。心中则回想起过去。在他没能杀了蒲寿庚一家之前,因为上一世被蒲寿庚所杀,赵嘉仁完全处于各种精神折磨之中。等杀了蒲寿庚满门之后,赵嘉仁各种精神痛苦不药而愈。自己的儿子赵谦竟然也走上这条路,赵嘉仁心中很是疼惜。

    “爹,你是怎么能在过程导向和目的导向上都赢过对手的,给我讲讲。”赵谦可没老爹想的那么多,他急切的问道。

    赵嘉仁放下茶杯,谈起了自己很得意的操作,“这两者本就是一体,只求结果,就会被利益蒙蔽了眼睛。在过程的途中失足坠落。这时候我们要靠的就是制度。天下有多少地主,他们中有些人还在对抗蒙古人的战争中有功劳,我若是直接以地主为敌人,你觉得我能赢么?”

    赵谦微微点头,觉得有些明白了。老爹若是以地主为打击目标,只怕军队自己都要先炸锅。很多军人虽然不是地主出身,但是和地主也有各种亲戚关系。而赵嘉仁采用的就是别的办法。

    “但是我拿出对谁都一样的土地税与房产税,朝廷得到了税收的好处,民众得到了土地的好处。食利阶级被解决了,我很开心。起来造反的立刻被镇压,被千夫所指。这就是过程导向。”赵嘉仁说完,心情也非常好。自己的得意之作,提起来,身体就会生出很正面的反馈。